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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零星的回忆
 
发表日期: 2010-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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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痛悼念嵇汝运先生

蒋华良

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研究所

2010年5月15日上午9时20分,我们敬爱的嵇汝运先生心脏停止了跳动,永远离开了我们。作为晚辈学生,我无比悲痛!

上午10:25分,我与所领导和在沪的嵇先生的部分学生赶到华东医院瞻仰先生的遗容,看到的依然是一张慈祥的脸,看上去自然安详,似乎在熟睡。嵇先生自进入华东医院治疗40余月来,无时不在与病魔斗争,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好觉,其苦痛的经历外人无法想象。如今,他安详地走了,可以好好地睡觉了!

自1992年起,我在嵇先生身边学习工作18个年头,亲历了嵇先生做人、做事、做学问之道,学到了许多宝贵的知识和经验;他身上有许多高尚的品德和精神,我至今没有学到,我将用一生的时间去学习和体会。

嵇先生走了,这几天,我几乎干不成事,脑海中全部是他老人家的音容。昨天下午许多嵇先生的学生送来了花篮,寄托他们的哀思,我用帮他们写挽联的方式寄托我的哀思,写着写着,突然有一种写篇纪念文章的冲动,以此回忆我与嵇先生的相识、相知、跟他学习和工作的经历。

我第一次见到嵇先生是1986年夏天,当时我还在南京大学化学系读书,嵇先生参加游效曾院士博士生的答辩并任答辩委员会主席。记得当时博士生的论文是关于有机化合物核磁共振谱的量子化学计算。在我的印象中,嵇先生是有机化学家和药物化学家,他怎么也懂量子化学?后来了解到,嵇先生不但精通量子化学,还用量子化学的方法研究药物结构与活性的关系以及药物与受体的相互作用。再后来,从陈凯先先生那里知道,嵇先生是在60岁高龄时开始学习量子化学的,他曾偶尔看到嵇先生学习量子化学的笔记,工工整整地记满了复杂的数理方程。我在大学学的是有机化学专业,但对理论化学比较感兴趣,自学了量子化学等课程。在认识嵇先生前,报考吉林大学唐敖庆先生的研究生一直是我大学时的志向。自从见到嵇先生后,以及后来对嵇先生为人及他从事的研究方向的进一步了解,我有了新的想法---哪一天跟嵇先生读研究生就好了,有机化学和量子化学都能用上。我也一直为这一天准备着。

阴差阳错,我没有能跟嵇先生攻读硕士学位,到华东师范大学跟潘道暟教授和周伟良教授学习量子化学。1990年10月,全国第三届量子化学会议在济南召开,我在会上见到嵇先生和陈凯先先生,第一次与两位老师面对面交流。在会议的空隙,我的硕士导师周伟良教授引荐我认识了嵇先生,表达了跟随嵇先生攻读博士学位的意愿。令我高兴的是嵇先生一口答应,“欢迎你到药物所攻读博士学位,具体的事宜与陈凯先同志谈,他刚刚才法国留学回来,在药物的量子化学计算和构-效关系研究方面很有造诣,你跟他做论文”。陈凯先先生作了大会邀请报告,报告非常精彩,得到了与会者的好评,是我进入药物设计领域的入门课。会议结束那天,又在周伟良教授的引荐下,我与陈老师见面交流,再次表达了到药物所攻读博士学位的意愿,陈老师说:“嵇先生已经与他商量过此事了,欢迎我到药物所深造”。我当时非常感动,想不到嵇先生这样一位大家,办事竟如此认真负责。这次与嵇先生的见面交流,是我走上药物研究的起点。

1992年秋,我顺利考入药物所,跟随两位老师攻读博士学位。与我一起考取嵇先生和陈老师博士生的还有来自复旦大学的石根斌。开学伊始,嵇先生将我们叫到他的办公室,布置了博士论文题目。给石根斌的题目是“生物大分子溶液构象的多维核磁共振测定及其在药物研究中的应用”,给我的题目是“计算机辅助药物设计的方法与策略及其在药物研究中的应用”,这两个课题均是九十年代药物化学和分子生物学研究的前沿学科。1993年10月,完成课程学习后,我去北京进行青蒿素类似构-效关系和凝血酶与抑制剂相互作用理论计算,经过数月的努力,完成了计算任务,回所向嵇先生回报工作。他对我的计算结果非常满意,给予了极大的鼓励,并嘱咐我将计算结果整理成文发表。我当时没有写英语论文的经验,请教嵇先生,他指导我,先多看人家的文章,分析文章的结构、语法、句型和惯用法,然后再落笔自己写。在嵇先生和陈老师的指导下,我完成了3篇论文,分别发在《中国药理学报》、《中国化学(英文版)》和《Journal of Medicinal Chemistry (JMC)》,当时还少有中国学者在JMC杂志上发表论文。嵇先生的引导作用,对我产生了较大的影响,我现在阅读文献还有分析文章结构和高声朗读的习惯,这一方法也在我的学生中流行。

1995年秋,我获得博士学位后留所工作。1996年春节刚过,我陪同嵇先生出访新加坡,有幸与嵇先生共同生活了10天。我们是受新加坡理工学院邀请,参加一个药物研发的国际会议,同时在该学院进行短期讲学。嵇先生作了关于“基于传统中药的药物发现”的报告,反响较好,新加坡的几个报纸还刊登了嵇先生访问和作科学报告的报道。我们两个住在新加坡理工学院的一套3室1厅的公寓中,我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嵇先生的生活和工作习惯,也有充裕的时间与他讨论科学问题。嵇先生生活很有规律,他早上5:30起床,晚上9:30前休息。每天早上起床后,他煮好了咖啡或红茶,烤好了面包,煎好了鸡蛋,然后叫我起床吃早饭。在新加坡,我享受了10天嵇先生做的英国式早饭,也第一次知道面包可以烤了吃。白天我们在学校给学生讲课,或与老师个别交流,中午我们在学校的餐厅吃便饭,晚上有朋友请客,许多在新加坡的华侨从报纸上看了关于嵇先生访问的报道,都来要求嵇先生去做客。这次访问还遇到嵇先生生前好友、著名有机化学家黄文魁先生的夫人陈淑英教授。无论多忙,嵇先生每天都要抽一定时间散步,以此锻炼身体。到了新加坡,我才知道,这次不是嵇先生第一次访问新加坡。1953年,嵇先生从英国回国时,游轮经过新加坡,他利用游轮停靠的时间上岸游玩了一些地方,包括新加坡植物园。这次到新加坡,他重游了植物园,回忆了一些往事,非常开心。我也陪他去寻找当年游轮停靠的码头,新加坡港口变化巨大,没有找到,留下一点点遗憾。

晚上嵇先生休息前,我们讨论一些学术问题,也问他中外科学史上的一些往事。这次我收获较大的是从他那里学到了一些中药知识。我问他,为什么有些从中药中提取的化合物,越纯活性越差。他告诉我,从中药中提取活性化合物只是药物发现的途径之一,有些中药必须保持它们原有的性状;中药组分就像西药的制剂,其他成分会帮助活性成分发挥作用,例如增加溶解性,提高膜通透性等;他也告诉我一些实验现象,一些天然产物纯度越高(甚至已经结晶),水溶性反而更差,这些因素均会影响药效,甚至是它们的药代和毒理性质。

这次访问成果丰硕,与新加坡理工学院签订了合作协议,建立了分子模拟和药物设计联合实验室,嵇先生的博士生朱维良毕业后曾在该实验室工作6年,先后有3位药物所毕业的博士生在该实验室工作。2003年,我陪嵇先生再次访问新加坡理工学院,看到了我们合作建立的联合实验室兴旺发达,出了许多成果,新加坡政府也非常重视,他感到很高兴。这次访问他的夫人李晓玉教授一起前往,因此也抽出时间参观了市中心的商场,他与他夫人还专门为他们刚出生不久的小外甥买了礼物。

自1979年起到2005年至,嵇先生在药物所为研究生上了26年《药物化学》课程,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我听过嵇先生的《药物化学》。嵇先生上课形式非常简单---幻灯片、薄膜和黑板。讲课内容丰富生动,注重化学与生物学内容的融合,注重化合物构-效关系和药物作用机制的总结,并及时将药物化学和生物学发展的新进展融入到课程中。许多关于受体、神经药理学的知识,我是从嵇先生上的《药物化学》这门课上学到的。嵇先生的《药物化学》曾经是一门有名的经典课程,科学院上海有机所、华东理工大学等单位邀请嵇先生为研究生上这门课。2004年, 86岁高龄的嵇先生,还到中国科技大学生命科学院为基地班的本科生上《药物化学》。

2003年,药物所整体搬迁张江高科技园区,嵇先生的办公室还在浦西,他每周三总要来浦东,一是到图书馆看药学方面的文献(浦西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药学文献没有药物所齐全),二是看看在浦东工作的学生和同事。每次看到嵇先生身体健康,我们做学生的感到非常高兴。2007年一次意外的脑出血,嵇先生住进华东医院,就此在病床上与疾病斗争三年多,直至2010年5月15日上去永远离开了我们。

嵇先生走了,留给我们无限的哀思!一些零星的回忆,表达不了我对嵇先生的深切怀念。嵇先生走了,他的精神永在,他开创的事业后继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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